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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星火杯”征文大赛初审作品:超短篇组-120号 | 《猪与苏格拉底》

高校科幻 2023-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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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峰文化提供赞助支持,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四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于2022年3月1日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7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

       


进入初审作品:超短篇组  120  




猪和苏格拉底


全文3902

预计阅读时间11分钟



众人杀了肥猪,烧去
猪毛,肢解猪身。牧猪人割下肉块,从猪的四肢,
头刀的祭物,放在厚厚的肥膘上面,
撒上食用的大麦,扔入火堆。
——《奥德赛》

苏格拉底刚洗过脚,由仆人引着走进来。阿加通看见苏格拉底来了,就叫他:“苏格拉底!我听老人们说,每逢好人开宴,好人不请自来。现在请你到我身边来,舒舒服服地躺下。”苏格拉底便落座。或许是人多的缘故,或许是色拉叙马霍斯正好在座,苏格拉底只觉出了汗,身上黏糊糊的,斑驳的黄绿色在眼前一闪而过。过了一会儿,人们都到坐到床上,烤猪端了上来。
阿加通喝了蜜酒,就站起来说:“智者说起话来,隔壁都能沾到智慧。今天智者来了,我们就抓住他不放。在烂醉如泥前,我们倒愿意聆听苏格拉底的教诲。如果大家同意,我准备好了一个题目--娱乐。”大家鼓起掌来,叫道:“你先来说吧,阿加通!”
于是阿加通接着说:“娱乐--我认为--就是寻觅爱和美的历程。去Gliese 667C听极乐鸟的歌,看M1星云璀璨的闪光;在橄榄树下为爱人戴上桂冠,看超时空跃迁时星星飞跃舷窗......还有什么样的娱乐超越这些呢?触及伽拉忒亚的神车,粉身碎骨又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呢?赞美你,人世间一切的美啊!要超乎理性、超乎逻辑地去爱它--一定要这样!来听普希金的诗吧:

让我们把忙碌忘个精光!
为了祝福巴克斯、缪斯与美
让泛着泡沫的美酒流淌!”

大家都喝起彩来。这时色拉叙马霍斯大声喊叫起来:“又是软绵绵的诗人想法!阿加通!真正的娱乐,就是斗争。与天地搏斗,与诸神搏斗,在斗争中感受那无边的快乐。嘿!接过我的爆弹枪,开上我的反重力快艇,去马库拉格猎杀虫子,在勇气与斗争织就的壮丽面前,抛下什么缪斯与伽拉忒亚,沐浴阿瑞斯的崇高赐福!别听信这个玩弄词章的家伙,还是来听我的吧:

无畏的大军正在把我等候
他们已经集合,整队待发
世界已套上枷锁,向我俯首
我将通过这黑色深渊到达
让死亡的风暴重新怒吼!”

听到这话,金黄焦香的烤猪从卷心菜与欧芹叶子中抬起头来:“什么勇气与斗争?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你们真以为‘马库拉格星球科技集团’只是个矿业公司吗?还需要你们从虫子的手里保护他们?可笑至极!开普勒186f星令人作呕的原生物种,插入鳄鱼的硬皮基因、螳螂的前肢基因,再表达个花里胡哨的肤色蛋白——这就是你们的‘武士虫’——然后在它们不比栗子大多少的大脑里埋上一块电极,你就能看到虫族军团纪律严明地展开冲锋,而指挥它们的虫后极有可能是某个月薪三千的中年秃顶程序员。马库拉格地下的水培仓里每天生出成千上万的虫子,算上培养液也花不了多少塔兰托,挖出的矿石熔炼做成军火卖给你们,然后你们这群冤大头还花钱来猎虫。矿业、军火、娱乐三合一——塞可达瑞人都没你们会做生意!说来说去,娱乐也无非是为了满足欲望,只需要最简单的享受罢了。我在山林间奔跑,掘起地下的块根和橡实,在葡萄园里追逐母猪;你们在太空中游览,穿着动力甲去猎虫,或者在自己家里抱着合成人伴侣,也不过是这样,何必说“美”“斗争”之类的蠢话呢?”人们议论纷纷,不少人都觉得猪说得好。
这时,苏格拉底从床上支起身子:“高贵的公民们哪!你们只关心满足欲望,斤斤于享受与尊荣,既不关心,也不想到智慧、真理、和自己的灵魂,你们不感到惭愧吗?但是肉体感官上的娱乐并非娱乐的全部,不过是窃居了娱乐的总名;人们认为只存在低级的娱乐,不过是他们只知道这种娱乐罢了。”
猪响亮地哼哼起来:“瞧瞧!苏格拉底,你那知识分子的优越感,每词每句都浸着有闲阶级臭气熏天的虚荣。喂!苏格拉底!我来问你:娱乐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有益于幸福的娱乐是高级的娱乐,有损于幸福的娱乐是低级的娱乐。”
“什么叫有益于幸福?”
“幸福是人类最高的善。刀能切,马能跑,人的灵魂能理性思考,万物发挥自己的功能,就是善。因此幸福就是灵魂合乎理性的行动。”
“那么哪些娱乐高级?哪些低级呢?你说!”
“最高级的娱乐,是去爱智慧,因这样的生活是完满的,于是便最幸福;而低级的娱乐......”
猪大笑起来,哼哧哼哧的声音让大家都为之侧目:“我的好苏格拉底!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在泥坑里打滚,照你说来就是低级的喽?你们又有多少人每天靠唆麻过活?你们明知道它是戕害身心的成瘾性毒品,但还是乐此不疲。这也是低级的喽?可是‘三克就是一次月球上昏昏沉沉的永恒’——你们吹胡子瞪眼睛,跳着脚大骂低级,我们却享受生活,狂饮欢乐的琼浆!”
苏格拉底难得的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人们少见的痛心疾首:“哎!可怜的家伙!恐怕你们喝下的不是狄俄尼索斯的琼浆,而是东方人的鸩酒!毒瘾上来时,你们是多么痛苦?为了稍事缓解,只能再来一口。我还听说那些渎神的娱乐公司新推出了一种“愉悦腺”,加上配套的电极也只有鹰嘴豆大小,在后颈割开一个三厘米的伤口就能植入。术后一周,只需按一下遥控器,受到电刺激的腺体就把多巴胺泄洪到大脑里,人就能体会到众神的快乐。可是快乐退潮后呢?塔尔塔洛斯张开巨口!同等--甚至更加剧烈的空虚与痛苦!这难道能称为娱乐吗?恐怕是成了娱乐的奴隶吧!你被娱乐这个奴隶主鞭挞着,就永不完满永不安宁--哦!这持续一生的痛苦折磨!”
猪空荡荡的眼眶里满是戏谑--如果它确实能做出这个眼神的话:“好呀苏格拉底!你要完满安宁,我就给你完满安宁!创梦者--你们不会没听过--毫不复杂,不过是一套维生仓,几条电极。躺进里面,聆听赫尔墨斯的安眠笛声:营养液从脐带注入,维持生理机能;部分电极维持大脑皮质不完全休眠,让你能够持续做梦;部分电极刺激你的大脑,保持完整的理性能力。闭上双眼,放心睡去,凡你所想,必将发生,欢迎光临墨菲斯的国度!这个梦境合乎逻辑、运作良好,不会让你觉得身在梦中。你可以体验无穷种类的娱乐,只要你能想到--甚至是你意识不到的,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这永恒的娱乐!跟它相比,公元时代的元宇宙就是哄小孩子的玩具。你能去比雷乌斯港看烟火,也能在雅典城里纵火飞车;你能在阿卡德米学园爱你的智慧,也能学习你的再传徒孙征战太空;你可以成为十二高天上的主宰,也能够体会乞丐的生活;你能躺在葡萄园里找你的完满安宁,我也能去你鄙视的泥浆里快快乐乐......喂!苏格拉底!你怎么了?”
门外吹来地中海凉爽的夏风,苏格拉底却觉得身上似乎出了汗,黏糊糊地十分难受,眼前充斥着黄绿色的色块,不可名状的呓语不知来自何处。阿加通不无担忧地扶住他的胳膊。他定了定神,发现异样的感觉一扫而空,长袍上也没有一丝汗渍。他有点奇怪,不过还是从床上站起来,人们知道苏格拉底的雄辩要开始了。
苏格拉底:“我的好人们啊!以你们渊博的学识,难道没有听过边际效用递减吗?祭神的肉类,只有第一口才最为美味;圣托里尼的蓝顶,只有第一眼才最为诱人;纵欲不倦的浪荡子,风流不过二十年。任是什么‘永恒的’娱乐,都总有终结的一天。在梦中畅饮生命的甘露,你又如何归复现实?哪怕一生在梦中度过,边际归零的那日,空虚漫上灵魂,那时又如何自处?莫非一旦自生命之杯将乐趣饮尽,便要将酒杯摔在地上?无所事事地存在着,是植物的生活;嗾使欲望的放纵着,是动物的生活;运用灵魂中理智的部分,是人的生活。不经历反思的灵魂,是猪的灵魂;不运用理智的城邦,是猪的城邦。高尚的公民们啊!难道你们愿意在猪的城邦,做一位虚幻的神灵?我是一位凡俗的人,但我知道--清醒理智中的痛苦,难道不比纵欲幻梦中的幸福更好?沉浸于幻境之中,绝对不能!我来化用一位伟大诗人的词句:

如果我对某一虚幻瞬间说出:
停一停吧!你真美丽
那时就给我套上枷锁
那时我也情愿毁灭!”

大家都喝起彩来。苏格拉底说得累了,坐下打起盹来。朦朦胧胧中,他看到大家正用一个杯子传着喝酒,谈起阿加通新的诗剧。身上似乎并未出汗,但黏糊糊的感觉又来了。他与人们仿佛有了一层透明的障壁,成了世界的局外人。他感到自己越升越高,穿过了封锁山峰的云霭。葡萄酒干涩的清香渐渐难以闻到,歌颂狄俄尼索斯的庄严颂词仿佛从无穷远处飘摇而来。如同鲸鱼浮出水面,他正穿过一道奇妙的界限,那里似乎充斥着油画般斑驳的黄绿色块,电流的噪音叽叽喳喳,人形的存在来来往往。突然两张模糊的面孔凑了过来,苏格拉底悚然一惊,仿佛从海面无力地跌落幽暗的海沟,于是便悠悠醒转。黏糊糊的感觉不复存在,他也权当无事发生。此时阿加通刚结束他对酒神滔滔不绝的赞美,大家纷纷把脸转向苏格拉底,于是他便欣然加入谈话。

“这次差一点就醒过来了!一般人顶多个把月就玩够了啊,这老爷子已经好多年了。哎......”
“我说小刘,这老爷子是什么人哪?”
“是个学者吧,技术组老张说是搞哲学的。”
“搞哲学的啊......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哎你们不是有那个......叫什么强制唤醒程序......”
“王经理您又不是不知道,强制唤醒得用高压电刺激,可是这个对大脑的影响我们真的预料不了。没事那就真没事,但是有事那就是大事,最轻是个认知失调,这责任我们可担不起啊。您看前些日子蓝梦公司那个,直接瘫痪了不是?人家家里人不饶啊,结果赔了不少钱,好不容易才把热搜压下来。听说过些日子星区政府要立法禁止强制唤醒,不过我一说您一听,咱们星区的议员老爷嘛......”
“那......这人就在维生仓里泡着?人家家属不来找?”
“瞧您说的,这搞哲学的哪有什么家属啊。”
“这样啊。”
王经理看着维生仓。子宫般的罐子装满浑浊的黄绿色液体,如同被打翻的油画颜料。老人在粘稠的羊水中蜷缩着,一根金属管充做脐带,密密麻麻的电极插入他的头颅,随着呼吸在液体中海草般舞动。他那乱蓬蓬的胡须和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让王经理不可抑制地想起中学课本上见过的苏格拉底。不知为什么,王经理喃喃说起一位数千年前贤人的话:“做不满足的人还是满足的猪,做不满足的苏格拉底还是满足的傻瓜?”
苏格拉底当然听不到--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正挂着梦幻泡影似的微笑,骄傲地如同奥林匹斯山上高贵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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